全球化和反全球化的纠缠

正如莎士比亚所言：“历史时而令人发笑，时而令人发抖”，全球化和反全球化在历史洪流中的纠缠也是叫人欲说还休。也许不久之前，我们还在对“西雅图人士”黑黑网站、搞搞游行、发发牢骚之类的反全球化活动嗤之以鼻，嘲笑其小题大做、螳臂挡车。然而，当奥巴马政府悄无声息地在贸易保护主义引领下靠近这群“乌合之众”之际，我们是不是有些茫然无措、有些瞠目结舌、又有些莫名惶恐呢？

无论如何，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我们的无知、轻信、或是惶恐而停止前进。2009年6月23日，美国贸易代表科克(RonKirk)表示，美国已经就中国限制原材料出口向世界贸易组织提起申诉，称中国实行的政策明显偏向于国内生产商，中国通过限制矾土、焦炭、氟石、镁、锰、金属硅、金刚砂、黄磷和锌这些原材料的出口，给使用这些原材料的美国生产商提供了不公平优势。同日，欧盟也就中国限制化学品、金属等原材料出口向WTO提起申诉。

在次贷危机的摧残下，那个曾经被我们视作不可逆转、势在必然的全球化，就在一瞬间又变成了虚无缥缈的乌托邦。反全球化突如其来的逆袭不无讽刺地印证了全球化标签Adidas那一句广告词：“Impos-sibleisnothing”。

其实，是我们在“一体化”、“地球村”、“双赢”、“资源全球配置”之类的流行俗语中迷失了自己，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全球化论断。自由主义经济学美轮美奂的经典理论如此毫不费力地俘获了全球化拥趸的芳心，以至于很多人都断然忘记了它们存在的久远，如果历史真的受到潜在“真理”的指引，为什么我们如今还生存在这样一个远未“大同”的凌乱世界呢？

李嘉图简单明了地告诉我们，比较优势会让所有人从自由贸易中获益，而斯密也神乎其神地宣称，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会在资源全球配置中促成“双赢”。这一切在全球化欣欣向荣的时候是如此深入人心，进而使得任何怀疑都显得狂妄自大和不可理喻。而现在，多边贸易谈判的倒退、中美经贸关系的紧张、诉诸WTO争端的纷起都在暗示我们，理论和现实的短暂耦合也许仅仅是一种偶然，这种偶然是不是被人利用不再重要，关键的是，全球化并非我们过往想象的那么简单。

对于全球化，美国左翼学者麦克斯切尼曾经引用弗里德曼的名言说道：“如果没有一个看不见的拳头，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永远也不会奏效”。保护主义的盛行用事实告诉我们，“看不见的拳头”比起“看不见的手”更能左右全球化的方向，这个“看不见的拳头”就是凌驾于市场之上的霸权主义力量。

我们总是习惯性地认为全球化是“自由市场的自由扩张”，实际上，这仅仅是霸权主义者推销全球化概念、摄取全球化利益的口号。从过往的发现新大陆、贩卖奴隶、工业革命、鸦片战争，到现在的经济合作和经济融合，全球化的历史演进很大一部分不过是“霸权主义者效用较大化”的过程。

在赤裸裸的强取豪夺不堪以行的时代，美国作为新生的经济霸权主义者不仅需要贸易伙伴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材料、价廉物美的制成品、和数额庞大的资本支持，还需要从输出高附加值商品和服务中牟取高额利润。这使得不遗余力地推进全球化成为其不二之选。

但随着全球化的恩泽遍及于世和美国经济在“双赤字”不归路上渐行渐远，全球化带来的风险愈发成为威胁美国经济较久繁荣的潜在梦魇。而全球化带来的信息共享和技术同步也让美国独占贸易利益链高端变得愈发困难，这无形中大大降低了全球化给美国经济带来的潜在收益。

风险和收益的此消彼长使得全球化的魅力对于美国而言日渐消散。而更重要的是，随着次贷危机爆发后以中国和印度为代表的新兴市场相对影响力的增强，美国的经济霸权地位受到的威胁却与日俱增。在此背景之下，以保护主义为武器抑制竞争对手的成长潜力不失为维持霸权主义力量的大胆尝试，虽然美国的“利益”在反全球化“蛋糕整体缩小效应”中会受到些许伤害，但美国的“相对利益”却可能在“蛋糕份额扩大效应”中得到维系和提升。

英国《金融时报》着名专栏作家巴恩斯曾在一篇名为“中国将主导全球化？”的文章中潜在传递了美国转向保护主义的此种思绪：“全球化之所以发生，是因为一个国家有意愿和耐心充当主导者，19世纪的时候，这个国家是英国，二战后一直是美国，以后会是中国吗？商人的本能就是尽可能使竞争较小化，必须始终防范自由贸易的内部威胁”。而当全球化业已威胁到美国经济长远利益的时候，“自由贸易的解体将不可避免”。

那么，自由贸易还有希望吗？全球化还会前行吗？答案也许并没有巴恩斯暗示的那么悲观。正像反全球化旗手卡斯特罗所言：“全球化不是某个人的异想天开，也不是某个人的创造发明，而是人类历史现阶段正在发生的较重要和较有决定意义的问题之一，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双面问题”。霸权主义是影响全球化方向的重要力量，但不是力量，人类在融合中寻觅自由、平等和互利的努力将向霸权主义的肆意妄为发起强力挑战。

美国着名左翼思想家乔姆斯基很久前就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是现代全球化的主要推动者，从某种意义上讲，还是全球化方向和速度的规定者，自由主义并不自由，自由的背后是强权、乃至霸权”。当前危机背景下保护主义的逆袭正是美国对“自由”又一次的公然亵渎，站在风口浪尖的中国据理力争正当其时，而且，可以相信，“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